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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用主谓宾 少用定状补
2015年07月  作者:杨 葵  来源:新闻业务参考  浏览次数:158    责任编辑:xwywck

 

  我做编辑,业余爱好阅读,所以几乎无时无刻不与实实在在的文字打交道,换来一些对文字的敏感与熟悉。

  想想大致也分两个层面:

  一是技术层面,大到字句干净与否,小到标点是否得当。

  二是意义层面,写作是要表意的,所谓辞能达意,这个意表达得是否清晰?是否简洁?还有,要表的这个意本身,有没有问题?

  这些问题,是我随时都会琢磨的事情。做编辑人的特点是,你问怎么写好答不上来,不过看过太多反面案例,就大致明白怎么写不好。所以日常读书上网,会格外留心不好的案例,随看随记,就有了一些小经验,与大家分享。

  今天先说说“多用主谓宾,少用定状补”的问题——

  有本法国小说《要短句,亲爱的》,书名这句话,是作者的母亲对女儿写作的教导与叮嘱。后来女儿果然成了优秀作家,多部作品在伽里玛出版社出版,得过费米娜奖。

  近年常见人提倡“写短句”,但提倡者的初衷,注重点大多在于行文风格,觉得短句更古典,长句太西化。我做编辑时也常劝作者“写短句”,但我可够不着行文风格这么高端的问题,我想的很基础,句子短了不容易犯错误。即使有错误也容易发现,便于改正。读过中文系认真学过现代汉语的人知道,汉语语法复杂,句子写长了,想要主谓宾、定状补各行其是,需要很多技巧,一不小心就磕磕绊绊,漏洞百出。所以句子长短不是问题,我从不偏好短句,甚至读翻译小说时,觉得有些西式长句澎湃有力,心生羡慕;问题在于,长句并非如我这般笨人可以写好的。也就是说,没那金刚钻,甭揽这瓷器活儿。

  写短句,就是要多一些主谓宾,少一些定状补;多用名词动词,少用副词连词;多平铺直叙,少抒情强调。

  比如这样的句子:“必须牢固树立群众意识,始终情牵人民,心系群众,全面反映民思、民盼,积极协助党和政府妥善处理各方面利益关系”,因为有太多副词,显得咋咋呼呼,虚头巴脑。如果把副词都去掉,就变成:“树立群众意识,情牵人民,心系群众,反映民思、民盼,协助党和政府妥善处理各方面利益关系”,诚恳多了,也舒服很多。不难看出,这句式出自红头文件,你看,红头文件也可以从写作角度来学习和讨论。尽忙活副词,动词名词反被冲淡了,就好像很多官员主要在忙活一个态度,务实部分必然被忽略不少。

  退一步说,即便要以副词彰显气势,也是人家红头文件的追求,平头百姓就甭追求这个了,因为单纯从写作上说,这是病。

  不顾自身条件妄追气势,是常见写作病。历史上有不少檄文流传至今,大多是这一病症的典型。旧时檄文多是文人狂抖精神,假想自己刚吞了豹子胆,代枭雄发声。无奈本无缚鸡之力,硬充气势,外强中干之态毕露无遗。唐朝的骆宾王做过不少官家幕僚,写过不止一篇檄文,是个檄文专业户,但你看那篇著名的讨武则天檄文,“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狐假虎威,乍看通篇奓着毛,细看没几两肉的小身子骨儿,虚假空洞,还是一只狐狸的气势,跟老虎没关系。

  多用主谓宾,少用定状补,固然平实可喜,也极易流于寡淡,这也是实情。就像阿城名篇《孩子王》里学生王福的作文:“我家没有表,我起来了,我穿衣服,我洗脸,我去伙房打饭,我吃了饭,洗了碗,我拿了书包,我没有表,我走了多久,山有雾,我到学校,我坐下,上课。”这当然不是好文章,但我觉得针对病入膏肓的那部分写作者,不妨回到如此主谓宾基础训练。孙过庭《书谱》论书法,“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 还说,“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王福这作文,就是初学平正。很多写作病人缺乏“初学”,直奔“险绝”去了。从险绝开始,大概绕遍五大洲四大洋,也难“复归平正”。

  我眼里的“人书俱老”的文字,像孙犁《荷花淀》中这样的句子:“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多是主谓宾,很少定状补吧?看似朴实平淡,实则鲜活跳动生机盎然。不知不觉读完,自然体会到结结实实的气势,真是好。

  假如没有自诩天才,不妨从写短句开始练起,多用主谓宾,少用定状补。

  (此文节选自《坐久落花多》一书,杨葵著,广西师大出版社,201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