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开国元帅的回忆

纪希晨

　　我第一次见到贺龙元帅是抗战最艰难的岁月。当时，我们只能吃上黑豆、山药蛋和马料。一次大会上，一位身着灰色旧军装，腰扎皮带，裤扎绑腿的指挥员站在主席台一张原木桌前讲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用灼灼目光环视全场。他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你们青年一代，生活在革命战争的伟大时代，这是前人不能经历，后人无法看到的时代。这是艰苦战斗的光荣时代。只有你们这一代青年，才能亲身经历这个时代。你们是时代的创业者，肩负着天下兴亡的重担！”我们当时听得热血沸腾。一打听，才知道他就是时任120师师长兼晋绥军区司令员的贺龙。

　　抗战胜利后，我作为战地随军记者跟随贺老总转战长城内外。那年隆冬，我部奉命撤离包头，突然一声防空警报把队伍一下冲开。最后撤离的贺老总，跃马上山，挥着马鞭问：“前面的人跑什么啊？”我骑在马上边跑边答：“防空，有敌机！”他追问：“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说：“没有，前边的人说的。”贺老总更加生气：“人家反革命，你也反革命吗？”1949年，我随刘大军进军大西南，在重庆见到时任西南军区副司令、西南局第三书记的贺龙同志。1954年5月4日，我作为人民日报驻西南局记者，奉命征求西南局对改进报纸的意见。贺老总不停地摇动手中的折扇，深情地说：“应该通过党报，使军队和人民见面，这样既教育了军队，也教育了人民。”“文革”中，听到贺老总含冤辞世的噩耗，我彻夜哭泣，泪湿枕巾……

　　1978年12月5日下午4点，我如约来到北京后海一座黄楼，见到了刚刚手术后的徐向前元帅。徐帅拄着拐杖，在护士的搀扶下，站在透进窗户的阳光里和我热情地握手。随后，他坐在沙发上，把刚做过手术的右腿在垫椅上放稳后，就开门见山地谈起“二月逆流”问题。徐帅满头白发，清晰地回忆着，当讲到“大闹京西宾馆”时，徐帅异常愤怒地挥着拳头；说到“大闹怀仁堂”时，徐帅靠着沙发，迎着阳光，用力地挥舞着手臂……1982年7月11日上午9点，我第二次采访徐帅。当时正下着雷阵雨。徐帅穿着便服，健步下楼，来到客厅，紧紧握住我的手，用浓重的山西口音回答我的问候，说：“老了，眼睛不行了。”81岁的徐帅精神矍铄，明显比上次见到时健康许多。平易近人、谦虚慈祥的他，身居高位却没有一点官气。这次一见面就同我倾心交谈党风问题。他思路清晰，面带微笑，用洪亮而亲切的声音讲述他的革命生涯。他还用霍去病把皇帝赏赐的两坛美酒倒入泉水中与全军将士共享的故事，来勉励我们的高级干部要关心群众、关心士兵……他还让摄影师给我们拍了合影留念，并且总结说：“我们是同志式的谈心嘛！”

　　两次见到聂帅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在简朴的客厅里，聂帅靠在躺椅上，一面服药，一面和我谈话。他的和蔼可亲、循循善诱，令人动容。他全面、客观、公正、准确地讲述了“二月逆流”的背景经过和功过是非。看到和我第一次谈话的通讯清样后，又约我进行第二次谈话，还让秘书把谈话内容整理成《给人民日报编辑部的信》交与我，信中精辟地阐述了他的观点。

　　还有一次令我难忘的采访，是在1982年11月24日，我在北京西山元帅住地受到叶剑英元帅亲切接见。那次见面，他对我畅谈粉碎“四人帮”及西安事变等重大事件的来龙去脉。

　　根据这些采访获得的材料，我先后写出《贺老总和他的普通一兵》《一场捍卫党的原则的伟大的斗争——揭穿林彪、“四人帮”一伙制造“二月逆流”重大政治事件的真相》《历史的审判--写在特别法庭开庭之前》《叶帅在时代的激流中》等文，对老帅们亲历党的若干重大历史事件进行了全面翔实的报道。 

　　（作者为人民日报社离休干部，本文由人民武警报记者王丹誉采访整理）